阿尔法城三街试图搞一个立宪会议，不过非常讽刺的是这些人甚至连一个街道名称都无法达成共识，当然我就更难想象如果需要通过一个像样的宪法文本，那将是何年何月的事情。幸好这件事发生在虚拟的网络社区里面，如果这是一个真实的国家，那么现在这座城市必然已经陷入了全面的无政府主义的混乱之中。另一方面，也幸好这是一个虚拟社区里面发生的事情，使得我们可以较为安全的观察到宪法究竟为何物。现在关于这个虚拟社区的名称已经开始第二轮投票，不过显然在结果没有出来之前，分歧和异议已经开始占据公共留言板。
在此之前很多网站上都爆发过关于中国人是否能实行西方式的宪政的这种无聊的争论。当然，显然的结果是中国人并不比洋人缺胳臂少腿，因此论证的结果就是中国人照样能实行西方式的宪政。这种结论实际上是相当无厘头的，因为前提和结论之间并不存在什么因果关系。宪政制度显然不会是基于一个国家的人的普遍的高尚情操。中国人中间有高尚之士，也有地痞流氓，外国人中间同样如此。从反对者的角度来说，最核心的理由莫过于中国人没有权利意识，而西方人有，故而证明中国人不能搞西洋式的宪政。但是对手立刻回击到，如果你不实行宪政，那么国人的权利意识永远不可能培养起来。问题再次陷入鸡生蛋蛋生鸡的僵局之中。
三街的立宪试验似乎能够给我们回答上面这些无聊但长期占据各个法律网站主要位置的问题。三街的立宪试验的重要之处就在于，在这次立宪试验中的参与者都是普通的网民，至少从表面上看是一次圆桌会议。从现在的结果看，立宪试验的失败并非是因为参与者缺乏权利意识，相反很多人积极地参与到关于街道名称的投票中来：就算是第二轮投票，街道名称的候选方案依然有51种之多，至于公共讨论区关于此一话题的讨论也不在少数。显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第一次投票失败是因为大家都过分冷漠或者缺乏权利意识，而在于别的原因。
这个原因在我看来起源于这样一个疑问，即参与的各方都在怀疑“我为什么要和这帮人坐在一起？”这个问题本身则来自于缺乏根本的政治共识。显然，出现多元的声音并非是一件罕见的事情，相反我们能在很多国家看到这样的局面：在同一个国家中存在不同的社群和生活方式。但是另一方面我们需要注意到之所以这些国家没有陷入到这种政治的怀疑之中，就在于存在一个基本的政治共识和方案，当我们出现重大的分歧的时候，我们可以上溯到这个根本方案去谋求解决的前提性共识。美国的宪法毫无疑问在过去的几百年中一直扮演了这个重要的角色，而最高法院的权威也来自于对于宪法这个美国的基本政治共识的看上去中立化的解读：虽然事实上每个法官总是具有自己的党派偏见，但是任何一项判决都必须基于宪法的理由，而非纯粹基于党派的偏见，相反党派观点如果想通过最高法院的判决正当化，也必须基于宪法的理由才可以。
显然这种共识在三街的立宪会议中很难找到。诚然，有人会指出，这是一个立宪会议，也就是创造政治共识的过程，我上面的叙述已经是存在政治共识之后的诸种问题。但是我并不认为这种反对是有力的。制宪会议的作用与其说是凝聚政治共识，不如说是记录已经存在的政治共识并通过立法技术将其保存起来。美国宪法中的政治共识并非是立宪会议的过程中才开始汇聚的，而是从反对英国殖民统治的过程中逐渐积累起来的。这种政治共识在1787年的政治关口中最终形成，形成了美国最初的宪法。我想提醒诸位的是，美国宪法的序言中所谓“我们人民”（“We The People”）显然是一个值得玩味的表达。塑造“人民”的过程显然并非一场立宪会议所能解决。实际上，从逻辑上说制宪会议是“人民”行使制宪权的场所，而这实际上需要“人民”首先形成，也就是一个先行的政治共识。
回到上文中提到的那个鸡生蛋蛋生鸡的问题。实际上这个循环最根本的问题就在于没有注意到行宪的过程中政治共识的重要意义。公民的权利意识来源于这个基本的政治共识，而公民在行使这一基本共识赋予其的权利来安排和组织社会生活的时候，又加强了这一政治共识的权威性。同时，需要注意的是，这一根本的政治共识并非是空洞的，而是具有根本的实质意义的政治安排的作用，因此毫无疑问的是宪政一方面意味着民主，一方面也意味着专政。因此网络上某些愚蠢的白痴认为“人民民主专政”是一个自相矛盾的东西实在是无可救药。没有基本政治共识的民主最后导致的就是无政府主义的状态，也就是现在三街所处的尴尬境地。
但是我并不认为这一政治共识会从天上掉下来，相反还是在不断的政治生活和论辩中逐渐产生。我们能注意到三街的第二次投票中票选就开始较为集中，一些网友也提出摆脱当下尴尬局面的方案。毫无疑问，政治生活并非是单纯空喊个人权利就能学会的，相反政治生活需要人们学会处理分歧，寻找共识。当我们意识到一个政治空间中不仅有我们自己作为一个独立的、享有基本权利的个体存在，而且还有很多和我们平等的个人的存在的时候，我们就必须学会与他人相处，进而找到在这个政治空间中“自由”究竟意味着什么的答案。三街第二次投票已经向着这个方向逐渐努力。但是我依然需要提醒的是，如果这是在一个国家，那么这个国家已经陷入了纷争之中，可能不会提供第二次机会让我们重新选择。
（注：阿尔法城三街是豆瓣（www.douban.com）上的虚拟社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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